秋安昙将过往中那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东西删减掉,挑拣着其中能说的给老者讲了讲,“总之,我那时候发现,我一个小姑娘,没权没势还没钱,想要做什么都做不了,我的一生就是不断被人支配的。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傀儡,想要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所以我选择了这条路。”

    “这可并非是一条坦途。”

    “那也没办法,我已经走上来了,想要抽身可不容易,”秋安昙饮尽杯中酒,她面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前些日子,元二公子被匪寇截杀,在湖边被我捡到,现在就住在我那里,如今元家的动向如何?”

    老者摆了摆手,笑道:“元家那边和你们秋家一样不好打探消息,不过元家对外声称二公子出门远游,归期未定。他们家和你们家有一点不同,你们家日后接手爵位的是你兄长,没人会和他争抢。元家那边三个男孩,现在已经可见端倪了。”

    “那不是和皇家一样?不过我听闻,元二公子和三皇子私交甚笃,而元三公子和二皇子来往密切,那位元家大公子似乎对外没什么名声啊!”

    “元家那位大公子天性淡漠,不理世事,偏又很是聪明,据说元氏夫妇和家中长辈劝说了无数次都没什么用,元大公子想是不堪其扰,最后放出话来,若是再劝他踏入凡尘,他干脆就去道观出家,这才让元氏夫妇不敢再说什么。”

    老者说起这件几年前在樊城人尽皆知的旧事,也不由得摇了摇头,“说起来,这位元大公子也的确是元家的异数,他们家自从祖辈传下来,一直都是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每一代子弟都是要放出去历练的,偏生他是个例外。”

    秋安昙看着杯中清冽的酒,笑了笑,说道:“刚巧,这一代的元家出了个异数,而这一代的秋家也出了我这样的一个异数,说不定放眼天下,这样的异数并不少见呢!”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这几年,各家的年轻子弟的确都有那么几分奇异,原本好好念着书的突然就要去修仙,原本习武的突然从了文,更有甚者,还有突然玩物丧志的和突然就改过自新的,若是将这些人平摊到天下,也的确算不得什么,但是若是全都放在京城里,这便非常显著了。”

    秋安昙闻言挑了挑眉,“这我倒是不知情,京城素来风云汇聚,说不定这是个预兆呢!”

    老人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的不错,只希望这预兆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而非是恶事吧!”

    他们两人就着酒又谈论了一番天下大事,秋安昙着重问了一些京城里的事情,这让她对当前的局势有了一定的了解。离开酒垆的时候,老者送了她两坛新酿好的酒,又叮嘱道:“和元二公子别走的太近,那位不日就要过来,还是事事留心,事事小心的好。”

    秋安昙一一应了,上了马,朝着老人摆了摆手,夹了夹马腹,一抖缰绳,朝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她在老地方把马拴好,取了足够的马草添进马槽里,又打了水给几匹马简单梳洗了一番,这才回到了住处,此时元浮黎还没有回来,院子里安静得很。

    她将从老者那里带回来的酒液放置好,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准备好好睡一觉。只是在睡梦中,她似乎梦到了一些奇妙的事情。

    似乎是今天和老者说的那些事勾起了她的回忆,又或是用来压制那些内心深处的记忆的锁逐渐失去了效力,她曾经觉得模糊的、被忘却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一点点地涌了上来。

    ——

    秋安昙看着四下里熟悉的一草一木,恍然惊觉自己已在梦中,不然她不可能回到十岁之前所在的小小城镇中。

    她走进了前院,这里即便在梦中也是空旷无比,她不清楚自己梦到的是何年何月,干脆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看见了三岁的自己正扯着侍女的袖子询问父亲和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家。

    小小的孩子站在椅子上,去抓住个子很高却不肯弯腰屈就她的侍女的衣袖,她面上带着泪痕,不肯放弃,“父亲和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呢?”

    秋安昙站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三岁的自己,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她真的很想告诉小时候的自己:何必呢?你所想要得到的,或许是根本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父母的爱终究也算是外面的东西,只有自己对自己的爱,才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存在。

    侍女没有动,甚至是机械地一句句回答三岁的她:“老爷和夫人什么时候想回来了,自然会回来的,小姐不必思念。”

    秋安昙走过去细看,发现侍女无论是身形还是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看起来就像是被人做好的、只会重复这一句的傀儡。

    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般,在三岁的自己不停的扯动下,自己的最后一扯将侍女拽了个踉跄,如果换做一般人,失去平衡的时候会首先选择抓住离得最近的东西,然后尽量是自己站稳。

    而那侍女却什么都没有抓,直接摔在了地上,然后侍女的头颅与身体彻底分开,那如同常人一般柔软细腻的皮肤转瞬间化作泥土的暗褐色,随即全身上下都龟裂开,成为一地的碎土块。

    秋安昙下意识地看向三岁的自己,发现小小的自己脸色煞白,站在椅子上晃了晃,随即向前倒下,倒在一地碎土块中,晕了过去。